点燃心灯，静心守望

张丽芬

晚宴，迟迟未归，稚子遂三番五次电话催促我离席。无奈席间酒酣兴浓，实不忍因私事而扰乱酒兴，直至稚子号啕大哭于耳，乃被迫赧然告辞。我遂生无限感慨：生儿育女，虽含辛茹苦数十载，貌似烦恼无限，家中时常剑拔弩张，呈鸡飞狗跳之势，作为中年老母亲的我，却善以亲情笑解烦恼结。烦恼易结，亦易解，因母子情系彼此，血浓于水，亦是稚子恋母之根源。倘若随意来去，稚子皆无动于衷，此乃为人父母者之悲哀乎！念及此，顿觉温馨之情如一池春水，荡漾于胸，此乃为人父母者皆能品尝之“甜蜜的烦恼”。

稚子幼时对母亲的等待，无异于照亮母亲归途的一盏明灯。哪怕山高路远，道阻且长，依然是义无反顾，归心似箭，风雨兼程。我已届不惑之年，常忆母亲早年夜班晚归，每每披星戴月，于夜深人寂之时，方能回到我身旁，她小心翼翼躺下，唯恐惊扰熟睡中我的美夢。而我于睡前，常喜缠着辛勤劳作一天的父亲，讲百听不厌的故事，聊作等待母亲归来的谈资。且明知母亲须深夜方至，却侥幸幻想她于下一秒钟即将打开大门，给予精神饥渴的我以温暖的拥抱。我记忆中童年的夜晚，总是烛光摇曳，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一缕烛光微弱却执着地燃烧着，一如心中的那盏亲情之光，虽然微小，却弥足珍贵。那是人生的第一口蜂蜜，亦是治愈未来数十年风风雨雨的良剂。它使幼小的心灵不再惧怕黑暗，不再犹豫彷徨，因为在苍茫大地上，总有一盏心灯，为我而点燃。在四十年前玩具尚且匮乏年代，那呈灵动闪烁状之烛光，宛如神秘的夜精灵，乃夜晚之绝佳玩伴。它投影于白墙之上，使稀松平常之家具，顿呈巨大黑影幢幢之态，且从光源到黑暗亦有水纹涟漪荡漾之形，并随墙体表面斑驳而高低起伏，充满动态的神秘感。在父亲重复了几百遍的故事声中，我由墙上之黑影，想象出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把小小的脑袋装满正邪较量，邪不压正的传奇故事，在几番斗争中沉沉睡去。与伍尔夫《墙上的斑点》类似，这是最早训练我想象力的契机，亦是冥冥中指引我走向文学之路的启蒙恩师。

甲子之年的母亲时常回忆她心中的那抹光。那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母亲方为七八岁的小女孩。外公外婆在农村公社加班至深夜而归，劳作一整天，瘦骨嶙峋的外公外婆早已饥肠辘辘。擅长烹饪的外婆遂用面粉、水和盐调制，用大铁锅烘制出当时的美味极品——小麦饼。外婆舍不得独自享用，每次都要叫醒熟睡中的母亲。睡眼惺忪的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眯缝着眼睛，嚼食弥足珍贵的佳肴。第二天清晨，母亲醒来后，只觉是昨夜的黄粱一梦，不知今夕是何夕，此味是何味，只有黑暗中那团金色的光芒从此在心间闪烁明灭。

世事变迁，岁月流转，亘古不变的是代代相传的家族基因密码，是苍天可鉴的默默守候，是心意相通的亲情流淌，是人世间最朴实无华却源远流长的脉脉温情。点燃一盏心灯，为你，为我，为他。愿灯光永驻，亲情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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