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野境识别特征

高琴，钱静

（南京工业大学建筑学院，江苏南京 211816）

城市野境的概念来自西方，但目前尚无统一界定。如具有代表性的，在2007 年谢菲尔德大学召开名为“Landscape，Wilderness and the Wild”的国际学术会议上，城市野境被定义为“城市中以自生而非人为主导的土地，尤其指在自生演替中呈现植物自由生长景象的地貌”[1]。英戈·科瓦克[2]从生态学角度，将生态系统过程中高度自我调节的地方，包括本地和非本地物种的种群动态和开放式群落聚集，人类的直接影响可以忽略不计的空间认定为城市野境。王向荣[3]则认为，城市野境代表的是以自然而非人为主导，且能够在人的干预之外进行自然演替的土地，它的主人是土地本身和其上自由栖息的生命。俞孔坚[4]更是认为城市野境并不局限于荒野景观（wildscapes 或 wilderness），还包括保留了野性（wildness）的、不受人工干预的自然过程和生物。故城市野境强调的是自然演替、自由栖息、自然野性以及可忽略不计的人工干扰；
且不仅是物质空间范畴的地貌、土地、空间，还包括了自由栖息的生命以及自然野性元素的集合[5]。所以本研究没有采用“城市荒野”这个被普遍知晓，却极其容易让公众产生疑惑的术语。因为，在中文语境中“城市”与“荒野”不仅在空间上自相矛盾，辞意上更是明显对立。《说文解字》将“荒”释为：“蕪也。从艸聲。一曰艸淹地也。”；
此处“荒”意为“芜”，不长草之地。且有古汉语曰：邑外谓之郊，郊外谓之野。

“城市荒野”由英文单词“urban wilderness”直接音译而来，但毛明[6]指出，“wilderness”在西方观念中指代的是蛮族狩猎文化、宗教信仰、海洋文化与边缘意识，与“荒野”在中文语境中蕴含的我国传统农业文明、实用理性、人文与正统意识大相径庭。他建议应分情况对“wilderness”释译，当其代指的是自然界中的某类区域具有出乎意料的生机与活力之时，可译为带有“野”字的词语，更可以不区分具体情况，将其一致译为“野域”或“野境”。城市野境中的“野”为自然的野性或野境元素；
“境”不单单指代意境，还应是其意境与地境的结合，包含了风景园林学的8 个基本范畴。同时，该术语还强调了多数城市荒野地存在本质特点即人的因素，认可了适当干扰对城市荒野地的积极作用。所以，笔者认为城市野境或是比城市荒野更加确切的表达。

目前普遍认知的城市野境分类为原生野境、再生野境与类野境[7-9]。原生野境多指原始生态系统的遗留空间，如经常存在于城市边缘且已纳入城市保护绿地体系的大型森林公园或湿地或自然风景区内的野境。再生野境代表的是当连续性高频率的人为干预或影响结束后，允许植被自由生长与演替的土地。类野境理论上是人工从形态和生态两个角度综合模拟的人工野境，如现在经常在景区见到的野花甸、禾草花甸，或是某些社区或园区营造的仿自然水景与植物景观。但也有学者提出新的分类，如钱蕾西[10]等人与国外学者安娜·乔根森[1]提出了“间隙荒野（Interstitial wilderness）”的概念。然而，二者对间隙野境的定义、尺度等方面均存在明显差异，容易使人产生疑惑；
袁嘉[11]等人根据时间尺度和人类干扰强度提出了原生荒野、次生荒野与潜在荒野的分类体系；
但此体系忽略了人为主观营造的这类野境。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虽然原生野境、再生野境、类野境已足够涵盖现阶段所能认知到的城市野境，但其分类偏于笼统，可在原有的分类机制上再进行细致划分。

2.1 原生野境

根据演替类别分为：原始荒野与次生原生野境。（1）初级原始野境：指城市中及周边残留的原始自然生境，原有动植物群落结构保留较为完好的区域。（2）次生原生野境：指城市中及周边曾经被大面积人为破坏过，但经过几十年的自然演替，其生态结构已逐渐趋于稳固的区域。

2.2 再生野境

根据用地性质分为：再生棕地野境、再生生活野境、再生农耕野境。（1）再生棕地野境：指城市中及周边以工业为主的产业园因迁移或老旧而使自然演替在其空间上演的生境。（2）再生生活野境：指城市中及周边的社区、校园、公园、道路边缘、拆迁闲置区等必要生活场所内及周围，因较为持续的人工干扰停止后让自然接管的区域。（3）再生农耕野境：指城市中及周边因农业活动不再而被遗弃，被自生植物占领的区域。

2.3 类野境

根据营造目的分为：形态类野境与两态类野境。（1）形态类野境：指人为营造城市野境时，更多只注重模仿野境的外在形态而选择单一种类野生植物按季节种植和更替，不考虑其生态结构与低维护，只追求欣赏价值。（2）两态类野境：指在类野境的营造过程中，不仅追求其形似，更注重其生态效益；
从植物习性、动植物结构、生境搭配等生态角度去模拟自然，做到自然做功低维护。

3.1 物理感知

由于近自然低维护的缘故，它们呈现出的是无序与不断演变的景观状态。但同时也因为这一点，使其成为一种低成本、高回报与可持续性的城市绿地资源。

3.2 审美特征

这三大类城市野境均给公众各感官提供了近自然、异与人工景观的浪漫与自由之美，带来愉悦、舒适之感。

3.3 空间特征

即使是各类原生荒野在城市空间内也会不同程度地受到人类干扰，三类荒野总体上呈碎片化与边缘化分布在城市内部或周边。但也因此，城市居民与其连接方式得以变得更加便捷与多元化。

3.4 动态特征

无论是遗留的原始荒野片段还是人工营造的野境，要想较好地展现其独特美感以及恢复其生态功能，都需要给予它们一定时间在原有的植被条件上进行自然演替；
同时在必要时给予适当的人工干扰（如清除入侵物种、恢复土壤活力等）。

各类城市野境之间差异最大的是生态特征，两类原生荒野的人工干扰程度相较于其他两大类最低。因此，其空间异质性最高、自生植物群落优势最高、生物多样性保育价值最高，从而表现出的是较为完整、高效的自然过程，具备较为完整的生态系统。而各类再生野境虽在演替类别上都属于次生演替，但因其在成为城市野境之前的用地性质不同，加上各自土壤条件与人工干扰程度各异，导致其次生演替的开始阶段各不相同。进而使得各类再生野境的生态效益有明显高低之分。形态类荒野因其追求的是外在审美，所以植物种类过于单一，其生态价值在各类野境中相对最低；
而两态类荒野生态效益较好的实现，则需要一定时间让其动植物群落逐渐从单一向复合演变，最终发挥生态效益。

城市野境的价值作用主体主要有3 类，即整个自然界、公众以及城市系统；
且不同类型的城市野境对这三类主体的作用大小各不相同。对于整个自然界来说，主要依据生态保育效益的考量，各类野境价值占比为：原始野境＞次生原生野境＞再生棕地野境＞再生农耕野境＞再生生活野境＞形态类野境＞两态类野境。其中，原生野境和演替阶段较为成熟的再生野境对其贡献最大。它们可为野生植物提供较好生长的自然环境，尤其是一些珍稀植物，为野生动物提供较为完整的食物链和庇护所，更为自然界保留下较好的生态环境，有利于自然界生态功能的运行。

公众主要依据游憩、可达性等社会效益的考量得出，各类野境价值占比为：再生生活野境＞再生棕地野境＞再生农耕野境＞两态类荒野＞形态类荒野＞次生原生野境＞原始野境；
其中，再生野境和类野境对公众的意义更大。因为相较于不可以过多干扰的原生野境，它们不仅可以为公众带来自然荒野之美，更能够为其提供所需的荒野活动场所、安静且较为隐蔽场所、环境疗愈场所、缓解社会负面情绪的场所以及野生动植物认知的真实场所。并且，从空间位置角度看，两类原生野境多数情况下都集中分布在城市内部或周边的某一块区域，日常访问的大多是周边群众。相比之下，另外两大类城市野境的可达性更高，这使得公众与自然的联系变得更便捷和多元化。

对于城市系统而言，要综合考量其生态、社会、经济效益，各类野境价值占比为：原生野境≈再生野境≈类野境；
三类城市野境的存在都是重要的，各有千秋。它们的同时作用，有利于减少城市绿化的经济支出。更有利于补充城市生态蓝绿自然空间，有利于生态斑块的增加与廊道的完整形成，完善城市基础设施；
保留城市肌理的历史记忆，提高使用人群多样化，促进景观公平性。综上所述，城市野境存在的价值可以概括为生态价值、审美价值、游憩价值、疗愈价值、教育价值、历史价值、经济价值。

城市野境具有相对于城市灰色设施的极强生命力，可以让城市及周边被遗忘的角落再次迸发出生命的力量。故而，较之远离城市空间的原始荒野，城市中的各类野境更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因此，我国也应借鉴国外荒野制图方法，对城市野境开展调查，科学制定分类标准，掌握其生态状况[11]。为更好地保护、修复、利用与发展城市野境，对其措施应分类制定。如对于两类原生野境，策略应以保护为主的分梯度保护与修复，划分生态核心保护区、生态缓冲区和生态游憩区；
如成都龙泉山城市森林公园，依据高程、坡度、现状植被覆盖与水域状况，划分5 种绿色区域。对于各类再生野境，要在生态保护的同时，考虑公众参与的偏好、安全性与舒适度；
如淤泥上的自然杭州江洋畈公园，不仅设置了公众无法进入干扰的生境岛，也设有廊架、长坐凳、围栏、栈道等利于公众参观、科普教育的设施。对于类野境在营造方法，不该只追求外在形态的模仿，更应注重生态过程的模拟；
如纽约高线公园的人工植物群落层次设计，从下至上分为动态填充层、地被层、季节主题层与结构层4 个层次，以便植物可以自然更替。

与此同时，还需要整个社会上下齐行，国家和地方政府可出台相关政策为城市野境的保护注入强有力的推动，将城市野境纳入到城市规划之中，制定相关措施增强城市野境的存在感。相关机构和组织可积极展开与城市野境相关的科普与实践活动，在实践中加强普通公众的正确认知，提高荒野审美。最终，让各类城市野境斑块良好发展，与各类绿地共同形成诸多城市自然廊道，完善城市绿色基础设施，让野性再次融入城市，让自然与人类更加和谐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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