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功能孤独症儿童疑问句表达能力的特征研究*

任登峰 刘巧云

疑问句在任何一门语言中都占有重要地位，是交流沟通的重要句类，有助于促进儿童获得知识和发展社会交往能力。我国儿童疑问句的相关研究起步于20世纪80年代，李宇明[1]、陈前瑞[2]、缪小春[3]、彭小红[4]、陈敏[5]等研究者对儿童疑问句理解和表达进行了研究，但对特殊群体的研究较为匮乏。事实上，对特殊儿童语言特征的研究能够丰富儿童语言习得的理论基础，更有临床意义[6]。孤独症是一种以语言和社交互动能力受损为核心障碍的广泛性发育障碍，是特殊教育研究的重要对象。众多研究表明孤独症儿童在疑问句的理解和表达上存在障碍，例如：不会主动提问题、重复提问相同的问题、鹦鹉学舌式地重复他人的问句、所答非所问等。Secan等[7]探究了英语孤独症儿童回答“WH-问句”能力的获得和维持能力，结果表明孤独症儿童在“WH-问句”上存在困难。Inoue等[8]对词汇量匹配的普通儿童和孤独症儿童进行了疑问句的产出比较，结果也表明孤独症儿童理解“WH-问句”的难度高于普通儿童。然而，国内对汉语孤独症儿童疑问句能力的研究较为匮乏，仅有零星研究[9，10]，王梅等[11]对一例随班就读的8岁孤独症儿童的疑问句理解能力进行了调查。可见，孤独症儿童疑问句的研究现状为个案研究多，群体研究少；
语料分析法的研究多，测验法的研究少；
疑问句理解的研究多，疑问句表达的研究少；
典型孤独症的研究多，高功能孤独症的相关研究较少；
孤独症儿童疑问句的能力现况研究多，与普通儿童的对照研究少。故本研究拟探讨高功能孤独症儿童疑问句表达能力的发展特征，报告如下。

1.1研究对象与分组 本研究采用招募的方式进行受试者的选择。高功能孤独症(high-functioning autism，HFA)儿童的纳入标准为：①年龄3～6岁；
②具有被儿童精神科医生诊断为孤独症谱系障碍的诊断书；
③符合《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5版)》(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fifth edition；
简称DSM-5)[12]和《儿童孤独症评定量表》(childhood autism rating scale，CARS)[13]的双重诊断标准；
④韦氏智力测验的智商在80分以上；
⑤听力正常；
⑥母语为汉语普通话，未接受双语教育。

普通儿童的纳入标准为：①年龄3～6岁；
②身体健康，发育正常；
③听力正常；
④母语为汉语普通话，未接受双语教育。

最终招募了符合纳入标准的HFA儿童22例(男14例，女8例)，平均月龄57.95±8.29月；
韦氏智力测验的智商均值为102.36±15.74分，皮博迪图片词汇测验中文修订版(peabody picture vocabulary test chinese revision，PPVT-R)[14]得分均值为87.64±29.85分。生理年龄匹配的普通儿童(A组)22例(男12例，女10例)，平均月龄58.27±7.93月。语言年龄匹配的普通儿童(B组)22例(男13例，女9例)，PPVT-R得分均值为87.00±28.66分，平均月龄50.27±3.31月；
经过配对样本t检验，HFA组与A组儿童在生理年龄上无显著差异(t(21)=1.374，P>0.05)；
HFA组与B组儿童在语言年龄上无显著差异(t(21)=0.472，P>0.05)。所有儿童均来自于城市，无城乡差别。

1.2测试仪器及材料 14寸的Think pad笔记本电脑一台，AWA6291型声级计一台，纽曼(V03)录音笔一台，采用E-prime 2.0软件编程的自编《儿童疑问句表达能力测验》评估软件一套，涵盖了一般疑问句和特殊疑问句的主要类型，其中一般疑问句共有6道题，特殊疑问句共有12道题。该评估工具是以卡通小猫为主角的测试绘本，由贴近儿童生活的20张图片(2张例题图片和18张测试图片)和指导语构成，诱导受试者根据材料语境来产生出不同类型的疑问句，具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信度(α=0.930，P<0.001)和重测信度(r=0.924，P<0.001)。儿童疑问句表达能力测试的举例如表1所示。

1.3疑问句表达的测试方法 在本底噪声低于45 dB A的安静教室内采用一对一的测试方式。教导受试者熟悉测试的人物和应答模式后，再结合图片，营造疑问语境，引导受试者进行自由提问。共有2张例题图片进行疑问句的提问测试，确保受试者能够明白图片内容和提问要求后，再进行正式测试。刺激诱导材料和指导语均由电脑呈现，测试语言采用汉语普通话，测试时长为5～8分钟，使用录音笔对受试者的应答进行录音。先将受试者产出的语音进行文字转录，再由两名经过培训的测试者根据受试者产生的66份转录文本进行独立的句子分类，计算受试者产出的疑问句个数和非疑问句个数，再依据评判标准统计出受试者产出的目标诱导疑问句个数和自主产出疑问句个数。两位评分者的一致性系数为0.96。目标诱导疑问句为符合诱导目标的疑问句，即预实验中诱导出80%以上稳定度的疑问句类型，与诱导语境的关联度较高；
自主产出疑问句为非诱导目标的疑问句，即预实验中出现比例较低的疑问句类型，与诱导语境的关联度较低；
非疑问句为未产出疑问句。

1.4统计学方法 采用SPSS 20.0版本作为统计分析工具。实验一采用3×3的两因素混合实验设计，受试者间变量为儿童类型，分别为HFA组、A组和B组三个水平。受试者内变量为一般疑问句类型，分别为是非疑问句、选择疑问句和正反疑问句三个水平。因变量为三组儿童不同一般疑问句类型的产出数量。

实验二采用3×6的两因素混合实验设计，受试者间变量为儿童类型，分别为HFA组、A组和B组三个水平。受试者内变量为特殊疑问句类型，分别为“谁”、“什么时间”、“为什么”、“什么地方”、“怎么样”和“是什么”六个水平。因变量为三组儿童不同特殊疑问句类型的产出数量。

通过配对样本t检验分析HFA儿童与两组普通儿童在疑问句总个数、目标诱导疑问句个数、自主产出疑问句个数和非疑问句上的产出差异。

2.1HFA儿童与普通儿童不同疑问句类型的产出比较 由表2可知，在疑问句产出总个数上，HFA儿童显著低于两组普通儿童，经过配对样本t检验，HFA组hfa组0.05)。在非疑问句产出上，HFA儿童显著高于两组普通儿童，经过配对样本t检验，HFA组>A组(t(21)=2.989，P<0.01)；
HFA组>B组(t(21)=2.413，P<0.05)。

2.2HFA儿童与普通儿童一般疑问句产出结果的比较 HFA儿童与普通儿童一般疑问句的产出结果见表3，可见，一般疑问句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16.379，P<0.001)；
多重比较结果显示，选择疑问句>是非疑问句(P<0.001)，选择疑问句>正反疑问句(P<0.01)；
儿童类型和一般疑问句类型的交互效应不显著(F=0.582，P>0.05)。

表2 三组儿童不同类型问句的产出数及平均值(个，

表3 三组儿童一般疑问句的产出数及平均值(个，

2.3HFA儿童与普通儿童特殊疑问句产出结果的比较 HFA儿童与普通儿童特殊疑问句的产出结果见表4，可见，特殊疑问句类型的主效应显著(F=45.652，P<0.001)；
多重比较结果表明，除了“什么时间”与“怎么样”(P>0.05)、“什么地方”与“是什么”(P>0.05)之间无显著差异外，其余特殊疑问句类型间均存在极显著差异；
儿童类型和特殊疑问句类型的交互效应显著(F=2.310，P<0.05)，交互效应见图1。简单效应分析结果表明，除了“为什么”类疑问句HFA组与A、B组普通儿童(P>0.05)、“什么时间”类疑问句HFA儿童与B组儿童无显著差异外(P>0.05)，“谁”(P<0.001)、“什么地方”(P<0.05)、“怎么样”(P<0.001)和“是什么”(P<0.05)类疑问句，HFA儿童的产出数均显著低于A、B组儿童，尤其低于A组儿童。

表4 三组儿童特殊疑问句的产出数及平均值(个，

图1 儿童类型与特殊疑问句类型的交互效应

2.4HFA儿童与普通儿童非疑问句产出结果的比较 在非疑问句的产出上，HFA儿童显著高于两组普通儿童。对非疑问句的产出结果进行归纳，共得出五种反应类型，分别是：回应问题(直接说出问题的答案)、解释原因(解释问题产生的原因)、相关陈述(对诱导图片进行描述或扩充)、重复指导语(复述主试的指导语)和无关反应(回答不知道)。在非疑问句产出类型上，HFA儿童表现出与两组普通儿童不同的反应特点，表现为：①HFA儿童共有5种非疑问句的反应类型，依次为：解释原因(31.43%)>重复指导语(28.57%)>无关反应(17.14%)>相关陈述(12.86%)>回应问题(10%)；
②A组儿童共有3种非疑问句的反应类型，依次为：相关陈述(76.93%)>回应问题(15.38%)>无关反应(7.69%)；
③B组儿童共有5种非疑问句的反应类型，依次为：相关陈述(50%)>回应问题(26.19%)>解释原因(16.67%)>重复指导语(4.76%)>无关反应(2.38%)。

邹瑾等[15]采用标准错误信念任务证实了HFA儿童存在心理缺陷；
王娟等[16]的研究表明语言运用能力与个体心理能力密切相关。本研究结果表明，虽然HFA儿童能够进行疑问句的表达，但HFA儿童在目标诱导疑问句的产出数量上显著低于两组普通儿童；
普通儿童在诱导语境下更多地产出目标诱导疑问句，而HFA儿童更多是围绕诱导图片，根据自己的兴趣点进行自发地提问；
该结果可能与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存在心理障碍相关，不能有效提取和理解语境的定向诱导。由此可知，心理发展正常的普通儿童在诱导情境之下，更能提出符合语境的问题。HFA儿童心理能力相对薄弱，不会综合考虑语境因素的影响，多以个人理解或兴趣点进行解释或提问。

HFA儿童的疑问句表达能力低于普通儿童，且存在问句类型差异。既往研究表明HFA儿童在词汇习得上与普通儿童不存在差异，传统观念认为HFA儿童语言发展正常，社交障碍才是其障碍核心。然而，本研究结果显示，HFA儿童疑问句的整体表达能力低于两组普通儿童，且这种差异主要表现在特殊疑问句的表达上。首先，可能与儿童疑问句习得的顺序和难度有关，彭小红等[4]的研究表明是非疑问句、正反疑问句是儿童出现较早的疑问句句型，而特殊疑问句的出现相对较晚，特殊疑问句的难度高于一般疑问句。李宇明等[1，2]的研究也证实特殊疑问句存在类型上的难度差异，“是什么”、“谁”和“什么地方”这样的特殊疑问句总是优先习得，“什么时间”和“怎么样”这样的特殊疑问句总是后习得；
本研究中三组儿童的结果与学者们的研究结果一致。其次，可能与HFA儿童的障碍特性和语言输入环境有关。HFA儿童不存在智力障碍，具有学习和使用疑问句的有利基础。国内外的研究支持“高频语言输入导致高频语言输出”的语言学习假设，在日常家庭生活或康复训练中，家长和康复师更多以“选哪个？”、“对不对？”、“要不要？”、“是xx吗？”等选择疑问句、正反疑问句和是非疑问句的形式进行教学，提供了频次较高且丰富的一般疑问句语言表达范式，本研究中一般疑问句的产出结果也证实了相关结论；
相反，对抽象时间概念、怎样解决等认知要求较高的“什么时间”和“怎么样”类问句使用较少，导致HFA儿童对认知要求较低、且高频使用的一般疑问句掌握较好，对能力要求较高且低频使用的特殊疑问句运用不佳。

从本研究结果看，HFA儿童特殊疑问句使用的灵活性不足，表达类型和应对策略单一。虽然儿童都偏向使用“为什么”来提问，“什么时间”和“怎么样”问句的运用率都较低，但在其它特殊疑问句类型的使用上，HFA儿童和普通儿童有着本质差异。首先，普通儿童对“谁”、“是什么”、“什么地方”类问句的运用率相对较高且出现均匀；
但HFA儿童对“谁”、“是什么”、“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和“怎么样”类问句的运用率极低，仅单纯偏向使用“为什么”问句；
其次，普通儿童更多关注于人，对“谁”问句的运用较高，HFA儿童更多关注于物，对“是什么”问句的运用率较高。最后，当产出疑问句困难时，HFA儿童更多采用解释原因和重复指导语的应对策略。究其缘由，可能与HFA儿童存在社交困难、认知灵活性不足的刻板特性相关。认知灵活性越高的儿童能够产生出更多的应对方式和应对策略。

综上所述，HFA儿童存在语言发展的滞后，在疑问句的表达上落后于生理年龄相匹配及语言年龄相匹配的普通儿童；
HFA儿童能进行一般疑问句的表达，且偏向于使用选择疑问句；
HFA儿童的特殊疑问句的表达能力发展不均衡，疑问句类型的丰富性不够，单纯偏向使用“为什么”。通过本研究，得到以下启示：①生动形象的诱导语境能够激发儿童进行疑问句的表达，诱导范式可以作为疑问句表达的测试范式，也为HFA儿童疑问句表达能力的发展训练提供了思路；
②HFA儿童具有一定的问句使用能力，特殊疑问句表达的训练是其重要的干预领域，需要提供更多高频且丰富的特殊疑问句表达范式和运用场景；
③认知灵活性和心理理论是影响儿童疑问句表达和社会交往能力发展的重要因素，在HFA儿童的康复训练中，这两者应占较高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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