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研究

○西南林业大学会计学院 杨 卿 李春波

近年来，气候变化给全球社会经济发展带来了重要的影响。目前，人类的能源产业结构还是以化石能源为主，而消耗化石能源造成了大量的碳排放。碳排放的负外部性压力越来越大，林业增汇则是应对这一变化的重要固碳举措[1]。2021年4月，习近平在“领导人气候峰会”上提出应坚持以国际法为基础、以公平正义为要旨、以有效行动为导向，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遵循《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及其《巴黎协定》的目标和原则，努力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
强化自身行动，深化伙伴关系，提升合作水平，在实现全球碳中和新征程中互学互鉴、互利共赢。而且中国已决定接受《〈蒙特利尔议定书〉基加利修正案》，加强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管控，还将启动全国碳市场上线交易。《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关于深化生态保护补偿制度改革的意见》、《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林业适应气候变化行动方案(2016—2020年)》以及《上海市碳普惠体系建设工作方案》、《上海证券交易所“十四五”期间碳达峰碳中和行动方案》等一系列文件均对实现“双碳”目标做出了重要部署。全球应对环境变化的决心、碳交易市场的建立为我国林业碳汇项目的发展带来了机遇和挑战。截至目前，已在中国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备案的国家级林业碳汇项目共有137个，其中国家核证自愿减排量的CCER项目共有99个，清洁发展机制标准下的CDM项目共有5个、国际核证碳减排的VCS项目共有33个[2]。此外，自2021年生态环境部实施《碳排放权交易管理办法(试行)》起，碳排放权交易由此前的8个碳交易试点地区推向全国，组织开展全国统一的碳排放权交易。

发展林业碳汇项目不仅可以应对日益增长的气候环境问题[3]，还具有保护生态多样性、精准扶贫[4]、降低林业经营风险[5]等多重效用。林业碳汇项目开发流程复杂，项目计入期漫长，涉及项目主体过多，导致林业碳汇项目开发具有周期长、流程繁琐复杂、面临不确定性因素多等特点，其风险问题值得关注。

本文主要整理了林业碳汇项目风险及其评价方法方面的相关文献。

整理结果显示，林业碳汇项目风险的划分存在一定的差异，涉及到市场风险、政策风险、人为风险、环境风险、自然风险、经营风险、过程风险、第三方机构不健全风险和碳泄漏风险等[6-11]，这说明基于不同视角，针对不同时期、不同区域、不同具体林业碳汇项目，其风险会呈现出一定差异。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方法方面，主要以两种方法为主，一是模糊综合评价法[12]，二是概率统计法[13]。模糊综合评价法是将难以定量的风险因素通过专家打分、层次分析等方法以直观的数据表现出来，对风险进行一个综合评价。该方法主观性较强，缺乏客观依据。而概率统计法的客观性较强，但需要丰富的历史数据。从当前的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实践来看，层次分析法[14]、贝叶斯节点概率模拟法[15]、模糊综合评价法[16]、结构方程模型法[17]等方法都有具体应用，呈现出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方法的多样化。

目前，对于林业碳汇项目风险的研究成果丰富，但还存在一些不足：一是已有文献多集中于项目风险的定性分析，对项目风险进行定量分析的仍占少数；
二是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指标体系仍存在改进的空间。为此，本文在构建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指标体系的过程中引入由市场环境视角出发的潜在竞争者影响、国际碳市场格局变化以及对项目造成直接经济损失的财产风险等新型风险因素，并在此基础上利用层次分析法和模糊综合评价法对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进行综合评价，以期为林业碳汇项目的建设提供可借鉴的政策参考。

(一)风险因素识别

林业碳汇项目开发要遵循严格的流程，采用生产流程分析法来识别林业碳汇项目的风险因子更加适合。生产流程分析法是指在企业项目生产运营的过程中，对其中各个阶段逐阶段分析可能遭遇的风险，找出各种潜在的风险因素。本文将林业碳汇项目开发分为项目开发前、项目开发和项目运营三个阶段。

1. 项目开发前阶段

在项目开发前阶段，项目风险主要受技术性和项目准入标准的影响。技术性风险重点表现在基准线、额外性和土地合格性。基准线是指即将被开发原始林地的原始碳汇量，它是判断额外性的前提。额外性是指在基准线的基础上，在项目开发运营过程中增加的碳汇量[18]。土地合格性是指项目选用林地必须满足林业碳汇项目的特定要求。相关技术不完善会导致项目设计成本和项目审核成本的经济损失。而准入标准则决定了能否顺利开展林业碳汇项目的开发，这说明林业碳汇项目风险分析中需要考虑政策因素。

2．项目开发阶段

林业碳汇项目开发周期长，涉及主体多，利益冲突多发。碳汇林的开发需要大量的资金，当开发主体面临资金供应不足的问题，往往会寻求碳金融机构实现间接融资或者通过有投资意愿的投资主体实现直接融资。但是，碳金融机构的不健全会给项目融资造成阻碍，严重甚至会导致开发主体的资金链断裂。而投资主体考虑到林业碳汇项目资金回流慢的特点，投资意愿不高，融资财产风险大。此外，林业碳汇项目的核心资产是森林，森林作为一种重要的自然资源资产，受自然灾害的影响大，再造林过程中森林病虫害等自然风险也会发生。林业碳汇项目开发阶段以生产要素投入为主，前期的林木价格波动、人力资源价格波动以及林地租金波动直接影响整个项目的开发成本，会带来财产风险。

3．项目运营阶段

在项目运营阶段主要以碳汇交易为主。碳汇交易作为实现生态补偿机制和生态资源价值转化的一种重要手段，主要受碳价格和政策因素的影响。碳价格波动会影响林业碳汇项目的收益，而林业碳汇交易等政策因素增加了林业碳汇项目碳汇收益的不确定性，并且与其他风险产生联动性，加深林业碳汇项目融资难、参与积极性低、开发成本大等问题。

(二)风险评价指标体系构建

本文参考相关文献，并基于上述对林业碳汇项目风险的识别分析，将林业碳汇项目风险分为市场风险、政策风险、财产风险和自然风险等四大类风险，并由此为基础构建风险评价指标体系。

1．市场风险

市场风险包含碳价格波动、人力资源价格上涨、潜在竞争者影响和国际市场格局变化等风险。本文从市场环境的视角出发，引入潜在竞争者影响和国际市场格局变化两种风险因素。潜在竞争者是指有可能进入和将来准备进入目前林业碳汇项目的开发并且提供相同产品或服务的开发主体。潜在竞争者加入该行业，会造成生产能力的扩大，为了抢占市场份额，竞争者会对市场占有率提出要求，必然引起激烈的市场竞争，可能使得森林碳汇的价格下降。此外，潜在竞争者的加入会需要更多的生产要素进行开发，需求大于供给时，生产要素的价格上升，造成项目的开发成本增加。目前国内外的碳汇项目建设越来越紧密，尤其以清洁发展机制标准(CDM)为主的碳汇项目建设为主。国际市场作为一种外部市场因素，当其发生变化时必然会冲击我国的碳市场。

2．政策风险

本文参考陈卓璇等[14]的政策风险指标，并且考虑了清洁发展机制标准下的CDM项目，在其基础上加入了国际碳汇交易政策变化。

3．财产风险

本文将造成项目直接经济损失的风险因素划分为财产风险。一是项目设计成本波动风险。项目设计成本波动参考金婷等[19]的风险清单；
二是项目资金链断裂风险。资金链断裂一般处于项目的开发阶段，开发主体在项目开发阶段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一旦出现融资问题或者资金不足的情况，项目开发面临着停工的状况，而开发主体将承担开发阶段所投入的资金损失；
三是碳泄漏风险[11]。假如发生碳泄露风险，碳汇项目需要从累计的碳汇量中扣除泄露的碳汇量。碳汇量作为林业碳汇项目的主要产出，也是林业碳汇项目收益的主要来源，扣除的碳汇量将直接降低林业碳汇项目的产出收益，给开发主体造成经济损失；
四是相关技术不完善造成的风险。林业碳汇项目相关技术主要包括基准线、额外性、土地合格性、造林方法学以及碳汇量的计量和监测。碳汇量的计量和监测是准确评估林业碳汇项目经济价值的技术要求。一旦碳汇量的计量和监测技术出现问题，林业碳汇项目经济价值的评估结果和实际相比会存在偏差，而低估的情况会对开发主体带来经济损失。当前国际国内通用的造林方法学只有5个，分别是碳汇造林项目方法学、林业经营碳汇项目方法学、竹子造林碳汇项目方法学、竹林经营碳汇项目方法学以及保护性耕作减排增汇项目方法学，存在方法学偏少不满足需求的现象。此外，造林方法学的操作失误会带来生产要素成本的经济损失。

4．自然风险

目前，自然风险是众多学者普遍考虑的林业碳汇项目风险。本文基于文献研究法将自然风险分解为森林病虫害、地质灾害、森林火灾和雨雪冰冻等4种二级评价指标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指标体系如表1所示。

表1 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指标体系

由于林业碳汇项目的风险因素众多，且多数只能定性描述，难以进行定量分析，为后续的风险管理造成了困难，所以引入一个科学的评价方法对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进行综合评价是十分重要的。本文结合层次分析法和模糊综合评价法对项目风险进行综合评价。

以下分析中所使用的基础数据均来源于林业碳汇项目风险专项调查，此项专项调查共拜访了15位来自林业政府部门、碳金融机构以及林业高校等部门的专家。

(一)各级指标权重的确定

根据调查数据，确定两两比较判断矩阵，并使用特征值法确定权重。通过Matlab软件计算第一层专家判断矩阵的市场风险、政策风险、财产风险以及自然风险的权重，分别得到市场风险的权重为0.5449，政策风险的权重为0.3197，财产风险的权重为0.0910，自然风险的权重为0.0444。由结果可知，市场风险的权重最高，其次是政策风险。林业碳汇项目实施的过程中，投资主体和开发主体更关心成本与收益，考虑到成本收益与市场直接挂钩的关系，对市场价格波动更加敏感，市场风险的重要性也越高。此外，我国林业碳汇项目的发展和碳交易市场的建设正处于探索期，林业政府部门为了推动林业碳汇项目的发展进程，形成政策主导型的渐进式改革，林业碳汇项目的发展必然伴随着政策细节变动。

1．市场风险评价指标的权重

市场风险专家判断矩阵包含碳价格波动、国际市场格局变化、人力资源价格上涨及潜在竞争者影响等评价指标。计算得到：碳价格波动的权重为ω1=0.6486，国际市场格局变化的权重为ω2=0.1874，人力资源价格上涨的权重为ω3=0.0612，潜在竞争者的权重为ω4=0.1028。市场风险中碳价格波动所占权重最高，可见碳价格在市场要素中的重要性。由于林业碳汇项目的主要目标是获得碳汇收益，碳作为双方交易的主要资源，同时碳价格的波动较大，所以专家评价时认为碳价格波动是市场风险中最重要的因素。

2．政策风险评价指标的权重

政策风险评价指标的权重分别为：碳排放权交易政策的权重为ω5=0.6415，林业碳汇项目准入标准的权重为ω6=0.0998，林业碳汇交易政策的权重为ω7=0.2173，国际碳汇交易政策变化的权重为ω8=0.0413。碳排放权交易政策风险所占权重最高，其次为林业碳汇交易政策。碳排放权交易政策作为我国低碳转型的一个重要政策，可以显著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量和大气污染物浓度，并且可以促进绿色技术创新和转移工业污染产业高污染排放[20]。林业碳汇项目作为转移碳排放的受体，在众多政策中，项目涉及主体对碳排放权的重视程度极高。此外，碳汇林的交易机制是以备案的方式参与交易，直接影响到开发主体能否直接或间接参与交易。

3．财产风险评价指标的权重

财产风险评价指标的权重分别为：相关技术不完善的权重为ω9=0.3079，项目资金链断裂的权重为ω10=0.4950，碳泄漏风险的权重为ω11=0.0786，项目设计成本波动的权重为ω12=0.1185。分析结果表明，财产风险中所占权重比例最高的是项目资金链断裂，其次是相关技术不完善。由于项目资金链断裂和相关技术不完善造成的经济损失体量要高于另外两种同级因素的经济损失体量，导致项目开发主体更重视资金链断裂和相关技术不完善的问题。

4．自然风险评价指标的权重

自然风险评价指标的权重分别为：森林病虫害的权重为ω13=0.2234，地质灾害的权重为ω14=0.1283，森林火灾的权重为ω15=0.4731，雨雪冰冻的权重为ω16=0.1752。由结果可知，森林火灾和森林病虫害相比另外两种因素所占权重更高。地质灾害和雨雪冰冻发生的条件较为苛刻，对地理因素的要求更高。从全国的范围来看，森林火灾和森林病虫害都有发生。因此，专家认为这两种自然因素影响更为重要。

(二)构建单因素模糊判断矩阵

本文采用由专家针对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指标体系中的评价指标来评估其风险水平，选用“极大”、“极小”等模糊性语言，构建风险水平的评价集：{极大、大、中等、小、极小}。根据十分制打分法，确定评价集赋值为V={9、7、5、3、1}。

将专家对二级评价指标的打分进行归一化，得到4个单因素模糊判断矩阵R1,R2,R3,R4，具体见表2。

表2 二级评价指标模糊判断矩阵

续表2

(三)综合评价

各一级评价指标的模糊向量bi=WiRi(i=1,2,3,4)，计算得：

市场风险b1=(0.3652,0.2609,0.2379,0.0776,0.0582)；

政策风险b2=(0.5623,0.3011,0.1226,0.0082,0)；

财产风险b3=(0.3266,0.3486,0.2296,0.0745,0.0205)；

自然风险b4=(0.2131,0.2517,0.3683,0.1667,0)。

在得到一级评价指标的模糊向量bi后，根据模糊评价集V=(9,7,5,3,1)计算系统得分，即Fi=biVT(i=1,2,3,4)，计算得F1=6.5936，F2=7.806，F3=6.7726，F4=6.0214。

由以上计算结果可知，4种一级评价指标的风险水平都大于中等级别。依据模糊数学中的最大隶属度原则，可知政策风险的风险水平最高，其次是财产风险和政策风险，自然风险水平最低。

以bi为行构建一级评价指标单因素模糊判断矩阵A。由B=WA，得到最终的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模糊综合判断矩阵B。再依据F=BVT，最终计算整个综合评价的系统得分F=6.9719。该系统的综合得分介于[5,7]之间，由模糊评价集可知林业碳汇项目风险水平处于中等和大之间，并且对“大”模糊性语言的距离十分接近，即林业碳汇项目风险水平处于“大”等级。

(一)结论

林业碳汇项目涉及众多主体，且涉及的环节较多。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与分析可以让林业碳汇项目参与者直观地了解项目风险的重要性和风险水平，利于有意识地防范风险。本文在风险识别研究的基础上构建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评价指标体系，并利用层次分析法和模糊综合评价法对林业碳汇项目风险进行综合评价。研究结果表明，当前林业碳汇项目风险多集中于政策风险、市场风险和财产风险，项目整体风险水平等级为“大”。此外，在二级评价指标中，碳价格波动和碳排放权交易政策的重要程度明显高于其他同级评价指标。

(二)几点思考

鉴于当前林业碳汇项目具有较高的风险水平，为了加强林业碳汇项目整体的稳定性和抗风险能力，提高投资主体的积极性，使投资主体获得更多的碳汇收益，激发碳交易市场的活跃程度，本文提出以下思考：

1．市场风险防范方面

市场风险的防范应以推动碳金融工具使用、壮大市场以及加强市场监管为主。针对波动比较大的碳汇价格，合理地运用套期保值交易可降低价格风险，使其影响减弱。项目的运营者在现货市场交易碳汇时，可从期货市场交易同等数量但方向相反的碳汇，当碳汇的价格发生波动，期货市场的盈亏可以弥补或抵消现货市场的盈亏。这样，利用碳金融的交易工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市场风险。但是，我国的碳金融工具领域还有待发展，一整套的碳金融体系有待完善。要营造更好的“双碳”目标氛围，提倡生态环保的理念，做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意识实现，发挥市场的力量，让更多的排污企业参与自愿减排，增加对林业碳汇项目的需求，做大做强循环碳市场。同时，需要进一步加强市场监管。适度、有效的监管可以减少市场的恶性竞争，提高市场运行效率，营造良好的市场环境。

2．政策风险防范方面

林业碳汇项目的稳定性主要受政策因素的影响，特别是碳排放权交易政策和林业碳汇交易政策。林业碳汇政策决策部门应及时、广泛地与项目有关主体展开充分交流，进一步提升政策的适用性，确保政策落地效果。在林业碳汇项目政策上，应进一步构建完善的政策体系，围绕供给需求参与主体，切实保障政策的相对延续性和前瞻性。碳排放权作为控制环境的一种措施，碳排放权交易政策的变化影响到企业之间碳排放权的流通，阻碍市场自由发展，而林业碳汇项目作为碳汇的供给端，必然受到冲击。政府应及时考虑供给端存在的问题，通过完善风险补偿机制，增设林业碳汇项目特别补偿条款，或者由碳银行购买过剩碳汇来弥补项目运营者的损失，从而更能体现政策的完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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