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方兴
( 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433 )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深入实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培育壮大哲学社会科学人才队伍[1]。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学科话语体系建构是推动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建设,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建设的重要举措。当前,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基础理论研究亟待全面拓深,其中的一项重要任务是系统清理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概念体系,澄清具有学科标识性的范畴和命题。“思想政治教育”是思想政治教育学的核心范畴和基本概念,对之界定一直饱受争议。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之所以具有含混性[2],很大程度上源于人们在认识“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时,容易杂糅甚至混淆其中蕴含的多重向度,未能精准辨识与有效把握“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包含的多重逻辑关系。事实上,对“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科学分析需要深入人类社会广泛存在的思想政治教育事实,揭示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的构成要素及相互之间的内在联系,正确区分“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中的关键向度,辩证把握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本研究的目的在于梳理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中容易混淆的几对关系:“名”与“实”、“发现”与“发明”、“概念”与“观念”、“本质”与“形态”,在区分、辨析几对范畴的基础上,揭示相互之间的辩证关系。
“名”与“实”是一对认识和把握事物的逻辑范畴。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名实之辨涉及“名(语词、名称等)与具体对象(物)的关系”[3],“名”是认识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的过程及其产物,指向思想政治教育的概念表达与语词指称。学界对“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使用主要基于思想、政治、教育三者之间的耦合关系,并区别于思想政治工作、政治思想工作、思想政治、思想理论教育、思想道德教育等相近概念。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之“实”主要指向人类社会广泛存在的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用以揭示客观的思想政治教育事实和史实。相比较而言,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之“名”偏重于研究者认识层面的语词表述,思想政治教育之“实”则偏重于现实层面思想政治教育的客观存在。
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容易出现“名”与“实”相混淆的情况,主要体现在两个主要方面:一是“唯名称论”,即偏执于“思想政治教育”的概念表述,认为只有明确冠以“思想政治教育”字眼的表述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思想政治教育。如为了确保学科身份的合法性,学科建设时索性直接冠以“思想政治教育”称谓,这种做法看似“保险”,实则有狭隘的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原教旨主义”色彩之嫌。刘建军教授曾批评这样的研究倾向,“不是从思想政治教育实践中,从历史与现实的大量现象中去提炼重要的论题,而是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体系中直接地把问题套过来,带上个‘思想政治教育’帽子,作为思想政治教育学原理中的基本论题。”[4]部分研究者囿于“思想政治教育”语词表述,停留于“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中“思想”“政治”“教育”这些显性的关键词,机械、呆板地做出语词层面的拆分或拼接。二是“唯实在论”,即罔顾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之“名”,以研究者所谓的思想政治教育客观实在“填塞”思想政治教育之“名”。尽管研究者也会使用“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但思想政治教育常常沦为无所不包的“箩筐”,人们似乎可以根据自身需要自由设置相应的内容,至于这些内容是否属于思想政治教育往往缺乏专业化的勘定。
就思想政治教育的名与实之间的关系而言,思想政治教育之“名”植根于思想政治教育之“实”。前者虽然指向思想政治教育的概念指称,出于研究者自觉且精准的理论概括,但却指称思想政治教育之实,表达人类社会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的本质规定性和实践规律性。可以说,思想政治教育之“名”是对思想政治教育之“实”的充分观察、有效提炼和精准概括。缺乏了思想政治教育之“实”(事实与史实),思想政治教育之“名”可能会沦为没有现实性内容的“虚名”。诚如有学者所言,“之所以会产生很多新概念或者玄而又玄的概念,不是因为概念不足或者不够用,而是因为对思想政治教育现象理解不足,对思想政治教育事实和事理分析不透造成的。”[5]在此,思想政治教育之“实”为思想政治教育之“名”提供现实基础。从实质性层面来看,尽管思想政治教育在概念表述方面存在差别,但思想政治教育之“实”均指向人类社会普遍存在的具有政治引领效应的思想教化和精神交往活动。只有能够精准指称思想政治教育事实的概念,才会具有科学性、合理性,也才能在具体表达上为社会大众广泛接受。
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需要辩证把握“名”与“实”的关系,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虽以思想政治教育之“名”为对象,但却需要以思想政治教育之“实”为基础。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应遵循唯物史观的思路,从人类社会广泛存在的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入手,关注人类社会进程中对人的精神世界起到政治引领效果的社会现象。与此同时,也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揭示思想政治教育之“实”在不同的政治体制、文化传统、意识形态氛围中所呈现的多样化的表现形态。如果仅仅拘泥于“思想政治教育”这一称谓,而未能充分地认识、有效地把握思想政治教育多样化的存在事实,必然就会遗漏“思想政治教育”概念背后的现实性内容,进而窄化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视域。这样做的结果是,一旦遭遇“国外有没有思想政治教育”“古代有没有思想政治教育”之类的问题,思想政治教育学理论就会显得解释乏力,它所应有的社会历史宽度也会在此种理解中难以获得应有的展现。
此外,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又不能脱离思想政治教育之“名”,特别是,思想政治教育学理化水平恰恰需要通过思想政治教育之“名”(即概念发育水平)加以体现。不过,这里的“名”不是泛泛而论、缺乏精确指称和合理内涵的“虚空”概念。它指向具有充分的学理解释力和实践引导力的专业化概念。这类概念可以有效说明人类社会广泛存在的思想政治教育现象,帮助人们认识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规定性与实践规律性。与此同时,思想政治教育之“名”又是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独有的辨识性概念,渗入了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独有的专业化的学科思维,体现思想政治教育把握社会现实的独特方式。因此,合理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的“名”与“实”关系,既要努力做到“以名指实”,又要实现“名副其实”。
在社会哲学与道德哲学领域,“发明”与“发现”之辨,关乎社会活动或道德现象究竟源于人为建构,还是客观存在。两者的辨析可以进一步分梳出“主观”与“客观”、“特殊”与“普遍”、“能动建构”与“顺乎规律”等具体向度。将其引入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有助于揭示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过程中的多重张力。
长期以来,人们容易从思想政治教育的“特色论”引出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发明论”。在这种观点看来,思想政治教育学科是中国特色的学科,“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为中国特有。《中共中央宣传部 教育部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的意见》中指出:“思想政治理论课教育教学所依托的学科是我国特有的一门政治性、科学性和实践性很强的学科,只能加强,不能削弱。”[6]这样,“思想政治教育”似乎是中国共产党的独创性发明,既不普遍通行,也难以开展学科对话。由此产生的效应是,思想政治教育往往被部分人诟病为 “人为设计”“主观臆断”“拍脑袋”的产物,思想政治教育学科似乎因缺乏经验事实和客观规律支撑而遭遇科学性的质疑。这从根本上关乎人们对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中“发明”与“发现”两个不同维度的科学把握。
“发明”与“发现”虽然只有一字之别,但两者对思想政治教育的认识和把握方式截然不同,它们分别指向人为建构性与客观实在性两个不同维度。从“发明”的意义上看,“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选择和采用,反映出人们将各种客观存在思想政治教育现象视为“人为建构”的产物,它是统治阶级有计划、有意识地“设计”出来的结果。即,“发明”是有意的“人为为之”。“发现”则不然,其基于的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客观实在性,“思想政治教育”概念随之表现为人们对客观存在的各种思想政治教育现象的自觉认识,对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实践规律的科学揭示。相应地,“发明”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体现的是统治阶级的主观意图性、人为谋划性,而“发现”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揭示的则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客观实在性和社会历史性。这一区分反映出人们对思想政治教育根本认识的差别,既规约了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研究范式,也从根本上决定了思想政治教育实践的活动方式。
尽管从概念表述上看,“思想政治教育”名称出自中国共产党人自觉的理论概括,“‘思想政治教育’这个概念,是中国共产党在进行思想政治教育理论建设和实践探索的历史过程中提出和使用的。”[7]但与思想政治教育相近或相关的观念及其活动古已有之,思想政治教育是客观存在的社会历史现象,广泛地存在于人类社会不同的历史时期和社会发展阶段。中国共产党出于高度的政治自觉与科学的理论自觉,将思想政治教育这样一项对人类社会成员的精神世界展开政治引领的社会实践活动,从多样化的实践形式中自觉地“筛选”“剥离”出来,进行学科化、专业化、科学化的揭示,使之成为独立的学术领域和职业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共产党人立足于思想政治教育事实(概念之实),科学“发现”了“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思想政治教育是中国共产党的发现,中国共产党首先应用且应用非常成功……思想政治教育实践并不是中国共产党所独有,思想政治教育是人类活动的组成要素。只要有人,就有人的思想,就有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就产生并积累思想政治教育经验,形成思想政治教育理论资源。这是古代中国和近代中国能找到的事实,是国外历史能找到的事实,也是现代社会能找到的事实。”[8]思想政治教育是中国共产党在长期社会动员、宣传工作实践、理论创新中的“发现”,是中国共产党的“工作发现”“科学发现”和“社会发现”[9]。
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人又自觉地命名“思想政治教育”。“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在世界各国普遍存在着,它并不是中国的‘专利’……世界各国的主流价值观教化活动都可以用‘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来概括和表达。既然世界上普遍存在着这样一种活动,那么就应该找一个概念来统一地表达它。在这方面,许多国家的学者缺乏这方面的自觉。相比之下,我们较早地做了这方面的努力,并选定了‘思想政治教育’这个概念。”[10]这里的“选定”具有“发明”的含义,体现出中国共产党人命名 “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自觉性,并在实践中不断开拓创新,探索各种全新的实践模式。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是中国共产党长期高度重视思想政治教育的必然结果”,“中国共产党在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中,不仅使用了中国本土化的思想政治工作、思想政治教育等概念,而且形成了具有广泛影响的思想政治教育模式。”[11]
可以说,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有必要区分并统合“发明”与“发现”两重意义上的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一方面,从“发现”的意义上把握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有助于揭示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的客观实在性和社会历史性,认清思想政治教育广泛存在于人类社会各个历史时空的普遍事实。另一方面,从“发明”的意义上厘定“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中国共产党自觉的概念提炼,能够有效厘清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所形成的独创性的经验积累和理论概括。中国共产党拥有高度的政治自觉和理论自觉,经由广泛的实践探索和科学的理论研究,选定了“思想政治教育”概念,这也是中国共产党人对人类文明作出的知识贡献。
事实上,“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体现了“发现”和“发明”的双重属性。如果说,“发现”意义上的思想政治教育确证了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项客观存在的 “社会事实”,更加突出客观存在的本体意义,着眼于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的客观实在、科学规律、普遍经验等维度的话,那么,“发明”意义上的思想政治教育则更为强化主观选择性的方面,更多关乎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模式的生成性、理论创造性和特定传统的继承转化性等特征。忽视了“发现”而一味偏执于“发明”,思想政治教育容易成为人为的主观臆断。相反,如果一味强调“发现”,而忽视“发明”,则难以展现思想政治教育的地方性、独创性等特色,无视思想政治教育领域中人的主观能动性,特别是会消解中国共产党思想政治工作在人类思想政治教育史上的卓越成就和突出贡献。只有两者相互统一,才能完满、科学地厘清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内涵。
一般而言,概念(concept)是表达事物本质规定性的逻辑形式,而观念(conception)则属于人们对事物形成的种种认识和看法,后者往往表现为对前者的态度、看法和认识成果。在罗尔斯看来,古往今来,人们对于正义概念的理解大致相差不大,正义概念的根本内涵就是“给人以应得”,差别在于在不同的社会历史时期,人们对于正义的观念的认识是不一样的。“这样,把正义概念看作有别于各种不同的正义观,看作由这些不同的原则、不同的观念所共有的作用所指定的,看来就很自然的了。”[12]
具体到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用以揭示思想政治教育“是其所是”的根本规定性。而思想政治教育观念,体现为人们揭示思想政治教育本质规定性的过程中形成的各种观念,反映人们对待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各种态度和观点。这样,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指向“一”,而思想政治教育观念可以表现为“多”。从概念层面讨论思想政治教育揭示的是思想政治教育现象内部稳定的联系,往往具有确定性。但不同的人往往拥有不同的思想政治教育观,思想政治教育专家、社会大众都会对思想政治教育形成形形色色的认知。尽管人们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存在差别,但在定义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时候,可以获致共识性、普遍性的结论。
在对“思想政治教育”概念进行分析的时候,研究者需要直面各种思想政治教育观念,既包括专家学者所提供的专业化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也涉及普通人对思想政治教育的通俗认识。这些形形色色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是进一步提炼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基础。思想政治教育概念诚然是对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的本质性揭示,但这个提示的过程必然涉及对思想政治教育做出的多向度把握,需要直面各种关于思想政治教育观念,以此为思想素材,运用科学的方法。在此,思想政治教育观念具有“视角取向”和“材料加工”的双重意义:前者表明,每一种思想政治教育观念往往代表了一种理解和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的视角,有助于进一步拓宽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理解视域;
后者则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并非“无源之水”,它既有人类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作为经验材料,也以各种思想政治教育观念作为思想材料。
然而,在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的过程中,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与思想政治教育观念的区分容易被人们忽略。比较常见的做法是,人们经常会把“某种”思想政治教育观念视为正确的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不同的研究者常常会从多视角切入,寻找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本真内涵,又容易将自己对思想政治教育的认识奉为思想政治教育的“唯一”理解,并将之奉为确定不移、绝对正确的真理。换言之,研究者容易将自己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视为绝对正确的思想政治教育概念。这么做,不仅从理论层面混淆了“观念”与“概念”的实质性区分,而且容易“窒息”对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充分讨论。此外,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与思想政治教育观念的混淆,也容易消解思想政治教育理论研究的历史维度。一部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发展史既是一部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探究史,也是一部不同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更迭演化、推陈出新的争鸣史。虽然“思想政治教育”作为明确的学科术语出现于20世纪80年代,但基于对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认识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由来已久,其成为思想政治教育理论演化的历史资源,也是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建设的重要素材。
事实上,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思想政治教育观念的多样性、丰富性恰恰为人们获致科学的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提供了丰饶的思想资源。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可以是“一元”的,但思想政治教育观念则必须是“多元”的。研究者可以根据不同视角,对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做出多向度的理解,从而形成相应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并经由对现存的和历史上的各种思想政治教育观念的充分对话、辨析、甄别、析取,不断趋近对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准确认识。不同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渗入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学术传统与理论脉络,如果忽视思想政治教育多样化观念的产生、演化和发展,只是一味地从概念层面获取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性认识,将会容易造成思想政治教育理论研究的“历史虚无主义”。
因此,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应充分尊重并重视来自于多个视角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只有对各种思想政治教育观念的充分尊重和开放性的讨论,才能有效达成具有共识性的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与此同时,在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过程中,面对多样化的思想政治教育观念,研究者又需要按照科学的方法论原则和研究范式,从“观念”进一步上升至“概念”层面,避免纠缠于“观念之争”,陷入“相对主义”。
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是对思想政治教育根本规定性做出提炼的逻辑形式。一般而言,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反映出研究者本质性的思维方式。讨论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也就是揭示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把握思想政治教育“是其所是”。除此之外,还存在形态意义上的思想政治教育,“思想政治教育形态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具体表现样式和实际存在状态,是思想政治教育在现实世界中的外部呈现。”[13]它揭示的是思想政治教育概念背后丰富的、鲜活的、多样态的思想政治教育事实。从特征上看,思想政治教育本质是抽象的、一元的、普遍的,而思想政治教育形态是具体的、多元的、特殊的。
从本质与形态的关系看,本质决定形态,形态依附本质,思想政治教育本质与形态的关系亦遵循这样的原理。但在实践层面,人们在把握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时候,容易将思想政治教育“本质”与“形态”的不同向度对立起来。一种比较常见的做法是将思想政治教育的“某种形态”定格化,视其为思想政治教育的“全部形态”或者“唯一形态”,试图在此基础上提取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规定性。事实上,尽管不同的人都尝试概括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但仔细甄别就会发现,不同的人所言说、使用的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其背后指向的思想政治教育形态往往各不相同。粗略而言,思想政治教育可以存在学科组织、学术研究、宣传工作和教育教学等多重形态,因而,研究者不宜泛泛而论“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忽视概念所指向的丰富形态以及言说过程中的特定所指。“什么是思想政治教育”总是基于“什么样的思想政治教育”这一事实前提。举例来说,尽管近些年来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备受重视,但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只是思想政治教育的“某种形态”,不宜“僭越”其他形态,让人误认为它就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唯一形态”。如果仅仅以此为事实基础概括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而没有顾及思想政治教育在社会生活以及历史文化传承中所出现的各种形态,难免会有失偏颇,其合理性也将会受到质疑。此外,还有一种将思想政治教育本质与思想政治教育形态对立起来的做法。这一做法罔顾形态的多样性,在缺少全面把握各种各样的思想政治教育事实的前提下,追求确定不移的本质,即脱离现象之“多”而求抽象的“一”。缺少多样化的思想政治教育形态作为经验支撑,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容易沦为研究者主观的理论思辨,难以概括出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
实际上,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中的本质维度与形态维度无法截然割裂。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精准获取基于对思想政治教育本质的科学把握,这需要研究者对多样化的思想政治教育事实进行科学的理论抽象,寻找确定不移的稳定联系。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要直面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及其多样化的表现形态,进入本质性的维度,通达对思想政治教育的根本性理解。“应当看到,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实践活动,至少有三个现实的存在形态:作为政治实践特殊形态的思想政治教育;
作为党和国家事业重要方面的思想政治教育;
作为教育活动具体类别的思想政治教育”“只有对‘三态共融’的思想政治教育作出全息性的理论反映,我们才能对学科研究的对象作出精准的把握。”[14]与此同时,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又不应囿于思想政治教育形态做出的单纯描述或认定,而是要进一步实现从“形态”层面的思想政治教育向“本质”层面的思想政治教育飞跃。这个过程需要研究者在现象呈现、经验总结、事实描述的基础上运用专业化的学科思维方式提炼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规定性,生成思想政治教育概念。
在唯物史观看来,对事物概念的认识需要基于对事物的总体性与过程性把握。马克思曾说过“首先要研究人的一般本性,然后要研究每个时代历史地发生变化的人的本性。”[15]相应地,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就是要研究“每个时代历史地发生变化的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本性”。在这里,合理把握思想政治教育概念,既要有揭示事物本质规定性的哲学思维,科学把握人类社会广泛存在的思想政治教育现象的普遍特征和共性规律,又要有形态学思维,关照到思想政治教育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以及漫长的历史变迁中呈现的多样形态。在完满把握思想政治教育多样化形态,特别是现代性条件下思想政治教育所呈现出的复杂境遇[16]的基础上,科学、合理地提炼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规定性。只有充分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的形态多样性,才能科学揭示思想政治教育概念的普遍性。
总体而言,从方法论上看,思想政治教育概念分析所蕴含的上述四对关系坚持了马克思主义思想政治教育观。它们从根本上将思想政治教育视为人类社会一种普遍存在的、客观的社会历史实践活动[17],同时将思想政治教育视为多重要素和环节构成的统一整体,从思想政治教育之“实”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的根本规定性,有机协调“思想政治教育”概念中蕴含的多重关键维度,经由科学的抽象、分析和提炼,生成思想政治教育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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