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倩雯
摘 要:选取公元5世纪至公元6世纪这个时间段,以中国南北朝时期的画像砖和西方的镶嵌画为例,运用图像学理论分析画像砖和镶嵌画的绘画表现,运用比较学的方法研究古埃及、古希腊艺术对于镶嵌画的影响,魏晋时期的文人风骨对于画像砖的影响,以及在此基础上发展出的各具特色的艺术样式。中国的画像砖始于战国晚期,发展至南北朝达到巅峰;
西方镶嵌画最早出现在几千年前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苏美尔人被认为是镶嵌画艺术的始祖,到了拜占庭时期镶嵌画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这两种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都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发展特点,凝结了艺术家的理想追求与创作精神。
关键词:南北朝;
画像砖;
镶嵌画
顾名思义,画像砖是指砖刻绘画,通常分为建筑用砖和墓室用砖,二者都有装饰作用。画像砖的性质介于绘画和雕塑之间,既是绘画又是雕塑,既不是绘画又不是雕塑。画像砖是古代绘画和雕塑的有机结合,为我们研究古代的艺术提供了线索,为相关人员研究中国古代的绘画和雕塑技术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在中国的历史上,南北朝时期是个相对混乱的时期,同时也是个拥有文化自觉性的时代,更是个艺术家们集体转型的时期。在这一时期,绘画艺术得到了迅速的发展,由于佛教文化传入中原,画像砖在题材上的选择多于之前時期。在这一时期,有一大批文人士大夫放弃仕途,走向大自然,展示他们的“魏晋风流”。这种文化思想的变革影响了这一时期的画像砖的艺术风格,体现了南北朝时期独特的“风流”意味。本文所研究的南北朝时期的画像砖主要是指贴于墓室门楣、墓室墙壁和墓顶上的墓室画像砖,其创作意义之一是用来表现墓主人生前的经历或者功勋。
镶嵌画,是西方一种特殊的装饰艺术,即将红、白、紫、蓝、黄、黑色石子砸碎,将其压镶在灰泥表面,镶嵌碎片大小一般为1 cm左右,大多是不规则的几何形,而且贴片大多不是被平整地贴在灰泥表面,而是通过不同角度的碎片造成光的折射,使壁面产生斑驳闪烁的感觉。这种形式的艺术主要用于建筑的内外墙壁、天花板或地面的艺术装饰。镶嵌画的产生和制作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几千年以前,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苏美尔人就开始制作镶嵌画,在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1世纪时期,镶嵌画的制作手法逐渐得到发展完善,在古希腊和罗马帝国时期,艺术家及工匠们制作了许多镶嵌壁画。公元395年,镶嵌画受到埃及艺术的图形和东方装饰品以及河谷艺术的强烈启发,古埃及、古希腊艺术结合罗马艺术成为整个拜占庭帝国艺术的基础。本文所提到的拜占庭艺术指公元5世纪至公元6世纪的繁盛期的拜占庭艺术。到了公元5世纪,镶嵌画进入了典型的中世纪艺术风格阶段,不注重对客观世界的真实描写, 以夸张、变形等手法表现精神世界。此时大部分的教堂都会用镶嵌画进行装饰,镶嵌画的主要内容为《圣经》故事、宗教人物等,这一时期的镶嵌画多用各色石块、陶片、珐琅片、镀金玻璃片作为镶嵌片,组成色彩绚丽的画面。艺术家们大力创新,寻找各种不同的材料作为镶嵌片,使镶嵌画艺术实现了更新,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实际上,南北朝时期的画像砖和公元5世纪到公元6世纪的镶嵌画处于同一时期,而中西方这两种艺术形式有着不同的文明背景,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时间段,艺术家们都不约而同地制作着这类特殊的艺术作品。因为二者的性质介于绘画和雕刻之间,所以将二者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接下来用具体的例子来分析这两种艺术的异同点。
一、在表现内容上的比较
现在的研究中有一种普遍的认知,即画像砖始于战国晚期,盛行于两汉时期,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在原来面貌的基础上,对其完整的表现形式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优化与创新,并且改进后的形式一直延续至隋、唐、宋、元时期。此前画像砖的题材,可以大致分为五类,即反映农业、手工业的,表现墓主人生平经历的,表现当时社会制度的,表现墓主人享乐生活的和描绘神话传说的。而南北朝时期,佛教艺术文化与传承下来的画像砖的文化内容相融合,使得那一时期的许多画像砖都绘有佛教图案。例如,邓县学庄墓伎乐飞仙模印于长方砖平面,画面中两个飞天仙子手持乐器演奏。画面左侧飞仙穿粉绿色衣,系着朱红色腰带,腰间系一细腰鼓;
右侧飞仙穿着紫黑色衣,系着紫红色飘带,回首看向左侧飞仙。画面中点缀着花朵、云气纹,中间写着“天人”二字。此类画像砖融入了南朝人物画的独特风格,形成了飞天画像砖的本土化风格。南北朝时期的大背景激发了文人士大夫们的创作热情,他们为这一时期艺术的传承做出了卓越贡献,在人物画或以人物为题材的作品的创作中,原来对人物进行描绘的限制被打破,绘画对象逐渐扩展到各种阶层的人物,这也影响了画像砖上的绘画风格。
公元5世纪至公元6世纪初,查士丁尼时代拜占庭艺术迎来了黄金时代,镶嵌画引领整个拜占庭艺术世界,代表作品有意大利拉文纳的圣维塔莱教堂保存的《查士丁尼及其随从》和《狄奥多拉皇后与侍从》,都是拜占庭艺术风格的典范。
由此看出,在表现内容上,画像砖大都取材于现实生活、自然风光、传统故事等,而公元5世纪至6世纪的镶嵌画没有这么丰富的题材,其表现内容大多是对拜占庭帝国君权教权统一的歌颂。
二、在艺术形式上的比较
南北朝画像砖是当时民间艺人和画家们常用的艺术表现形式。比如,南朝贵妇出游画像砖就属于社会生活类的画像砖。画面中前面的两个贵族妇女梳着高高的环形发髻,即当时流行的飞天髻,着短衫长裙,披帛绕肩,束腰外飘,其中一位女子手持团扇。身后随行着两个梳双丫髻的侍女,衣着与前面两人相似,其中的一个侍女还抱着凉席,似乎要随时侍奉游玩累了的主人坐下来休息。在这幅南朝贵妇野外郊游的生活场景中,画面中的人物姿态潇洒,衣带迎风飘逸,极具魏晋南北朝时代的特征。从南朝贵妇出游画像砖上,能够隐约看出人物面部喜悦的表情,人物的服饰衣纹刻画使用了顾恺之的“春蚕吐丝描”,人物整体形象飘逸潇洒,颇具魏晋风度。南北朝时期的画像砖在绘画技巧上已经趋于成熟,构图也趋于完善,线条的处理生动且恰到好处,人物形态的刻画生动且线条细致挺劲,更见入笔、行笔、收笔之巧妙,用笔变化也很讲究,线条的衔接与疏密搭配效果较好,能够明显地看出以毛笔勾勒造型,展现了“一波三折”的特点。这些画像砖反映了南北朝艺术家的精湛技艺和其所追求的自由精神。从魏晋时期开始,绘画从追求汉代人物画的纯真童趣转变为追求粗犷张扬的外观和神韵。到了南北朝时期,人物画对张扬的追求更加热烈,甚至趋于颓废放纵的审美风格。这些改变从画像砖上也可窥见一二。
在镶嵌画《狄奥多拉皇后与侍从》中,画家描绘了皇后狄奥多拉与宫廷女官以及侍卫向基督献祭的场面。画中人物的排列稀疏,主次分明,环境丰富多样,整幅画色调和谐统一。画家大量使用金黄色作为背景,甚至在半透明的彩色马赛克下面贴了一层金箔,以达到金碧辉煌的效果,从而营造出一个崇高而神圣的世界。宫廷少女衣服的颜色也异常美丽和灿烂,大块的白色、灰紫色、黄褐色、鲜红色、天蓝色和翠绿色与闪亮的金色相得益彰。画家利用大量的黄色进行过渡,还在背景里加入了一片片小金箔片。只要有光照在画上,就会发现人物的背后闪闪发光,如同有神灵降世一般,令人感到震撼。埃及在绘画上使用了“正面律”的艺术规则,艺术家会把正面的脚画成带有侧面效果的。而在这里,人物的脚呈45°展开,这个转变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当时的艺术家已经开始重新思考人物形态,观察人体的结构,用更加贴合现实的样子进行创作。从这些杰作可以得出公元5世纪到公元6世纪镶嵌画的特点是线条硬朗,色彩高度提纯,给人一种神权、君权一体化下的威严感;
人物造型瘦高,双足纤巧,有着瓜子脸及窄长的鼻子,弯眉,小嘴,大眼睛。这种偏向程式化的人物造像在之后的拜占庭艺术中被反复使用。形体的明暗关系强调人物的真实体态,金色背景、扁平人像、固定动作,都体现出一种超脱自然的姿态。画面具有较强的装饰韵味和显著的平面化特征。
由此可知,二者的不同点主要在于人物的描绘,从线条上就能看出明显的区别:画像砖中人物所穿的衣服下摆部分往往用粗线来表现,以传达出稳的感觉,房屋往往用简练的轮廓线来表现,以显得庄严而完整。整个画面强调书写性、随意性,虽然画面看上去轻松、粗放,却蕴藏着一种不一样的文化,在笔法充分舒展的运转过程中实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这种运用线条粗细、节奏变化来突出绘画内容的方式,也反映了当时的艺术家文化艺术修养之高以及高超的表现手法。在镶嵌画中,构图形式采用马赛克的装饰手法,将大面积的色块打散,用不同形状或不同大小的色块重新进行拼接组合。为了形成具有连续性的图像,需要将各色块之间尽可能紧密地连接起来,使图像体现出完整性,但由于材料的特殊性和特殊的制作方法,图像越紧密就越会产生破碎和缺失的视觉感受。镶嵌画将不同或相似形式的像细胞一样的小块进行重新组合,形成一个新的“细胞”,从而形成物体的主要表现形式。這些“细胞”通常是一个个不规则的方块或圆形小块,利用不同形状大小的小块组成稀疏的排列,在视觉上产生了一种松散的结构。同样大小的点结合图形效果的要求有规律地按照一定的方向排列,使其具有由点的运动产生的线性感。点因线的自然形成而有了方向和轨迹,多条线会自然形成表面的独特韵律。镶嵌画避免了构图复杂性和多变性的出现,只选择一个中心或主题在画面中进行表达,避免了画面过于混乱而影响视觉信息的传达。简单地说,镶嵌画的线条是由小圆点组成的,利用人的视觉效果将小点连成的线条,实际上与真正意义上的笔画出来的线条是不同的。同时,对于人物描绘的要求还包括色彩的简化和平衡。也就是说,在表现图形的过程中,要尽量减少使用过多的色彩,选择比较简单的色彩组合,这样可以使视觉效果更加统一和稳定。同时,还要注意保证色彩分布的平衡,避免某些地方的色彩过于突兀或厚重,影响整体视觉效果。
三、在表现手法上的比较
无论是画像砖还是镶嵌画都能从中比较明显地看出其在构图上的对称感,对称感在镶嵌画中可能会有比较明显的体现。例如新圣阿波利奈尔教堂的镶嵌画《面包与鱼的奇迹》,画面描绘的是《圣经》中的一个故事,耶稣和门徒们路过一个贫穷的地方,看到那里的人们都很饥饿后大发慈悲,掏出五张饼和两条鱼发给了大家。耶稣站在画面中间,身穿紫色的帕鲁达门托姆长袍。他双手张开,示意他的门徒把他手上拿的饼和鱼分给人们。四个门徒分别站在耶稣的两边,他们的站姿和表情不太自然,动作基本上都保持一致。身后背景的天空不是蓝色,而是象征天国的金色。又如,圣维塔莱教堂的镶嵌画《查士丁尼及其随从》,从画面的安排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出,它的构图和表现手法借鉴了那幅表现“五饼二鱼”事件的基督教早期绘画作品,但又融入了自己的风格。绘画内容表现的是圣餐礼仪式,画面中间穿着紫色帕鲁达门托姆长袍的就是查士丁尼大帝,他手上捧着盛有面包的圣餐盘,头上有圣光,暗示了他的地位,所有人以查士丁尼大帝为中心,一字排开,虽有人物互相遮挡,交叉相叠,却也不难看出画面中以大帝为中心的对称感。
而在画像砖的构图上,看似绝对的对称,却在图形的处理上会更加富有变化。比如南山四皓画像砖,砖画上共有四位老人,左右各两位,最左边的老人坐在岸上弹奏,右脚伸出地平线外,似乎并不僵硬,与最右边的抚琴老人形成对比。中间的吟唱老人与吹笙老人相对称,由于所拿的物品不同,二人衣服和腰带的细节不同,处理方式也不同,所以具体的造型姿态也不是完全对称。总体来看,在整体的对称关系中人物造型自然流畅,不显死板又维持了画面的基本平衡。这种散点式构图、对称式处理手法是南阳地区南北朝时期画像砖常用的处理手法,在吹笙引凤画像砖等画像砖上也有体现。
艺术是人类追求理想的意识行为活动,历史是前人留下的珍贵财宝,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出现了一件又一件反映时代特征的艺术作品,相对于人类的生产生活来说,艺术真的是很小的一个范畴,但我们依旧可以从对艺术的研究学习中欣赏前人创造的美。目前,东西方的艺术都处于稳步发展之中,同一个时期,由完全不同的主体所创造出的艺术作品却又有着奇妙的联系。同一时期的中西方艺术比较研究是一项有价值的研究,画像砖和镶嵌画都是对那个时代面貌最真实的反映,作品中所承载的理想追求与创作精神,是可以无限延伸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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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包倩雯,苏州科技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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